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雙雙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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雙雙亡

湯弦和慕氏對視了一眼,二人交換了眼神。

夫妻二人其實皆有思量,都不約而同的想著:幹脆就趁今日把話說明了,否則到後邊兒,還不知道會有什麽亂七八糟的事生出來。

“寶兒。”湯弦斟酌著話語:“他們說的都是真的,你是爹娘從外面撿回來的孩子。”

湯寶兒懸在眼眶的淚珠兒掉了下來,砸在湯弦的手背上,有些燙。

“你先別哭。”慕氏忙傾了傾身子,給她擦了擦眼淚:“先聽你爹說完。”

湯弦擡手揉了揉女兒的腦袋:“當時我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,就覺得你一定是老天爺給我們的孩子。”

寶兒吸了吸鼻子,帶著哭腔問:“老天爺給的孩子,不是應該從母親的肚子裏出來嗎?為什麽我不是這樣?”

“當時你在一片花草中。”湯弦捏著她細細嫩嫩的後頸,溫聲道:“小小的一個,不僅沒有哭,還在咯咯咯的笑著,可能你是花仙子吧,所以沒從你母親的肚子裏出來,而是在花草裏長出來的。”

湯寶兒聽得呆了,她......她成仙子了?

“不管怎麽樣。”慕氏捏著她軟乎乎的手臂,眉目慈愛,她註視著小姑娘,語氣堅定又溫柔:“你都是我和你爹的心肝寶貝,不是親生的,卻勝似親生的。”

湯寶兒似懂非懂,她眼睫毛上還掛著眼淚,楞了一會兒後,她才想起今日的事來。

她磕磕巴巴把今日在面鋪發生的事都說了出來,末了,還有些忿忿道:“那些人真過分,罵大哥哥罵得可厲害了!”

“不過寶兒太小了。”湯寶兒靠在湯弦懷中,扁扁嘴:“聽不懂他們說的什麽‘蕩......’什麽的。”

慕氏眼皮一跳,她接過湯寶兒,哄道:“去睡一會子吧,不然晚上飯還沒吃完就睡著了。”

乳母將湯寶兒抱了下去,屋子裏就剩夫妻二人。

“這該怎麽辦是好。”慕氏扶額:“今天人才剛回來,找茬兒的人就冒出來了,更別提今後的日子了。”

她睜開眼看向丈夫:“鋪子上也會受影響吧?”

湯弦沈默著點點頭,過了一會兒,他才說道:“就才剛那麽一會兒的功夫,煙羅坊就來人了,說是有人往鋪子門口扔了臭雞蛋。”

慕氏倒吸了一口氣:“我們這兒尚且如此,二哥二嫂他們那兒想必更了不得了。”

湯家的產業大部分都是放在二房的,還有一部分產業放在三房,這些產業雖少,但是進項都是很不錯的。

“夫人!”慕氏身邊的丫鬟玲瓏進了屋子來,面上神色又驚又恐。

慕氏一見,眼皮又是一跳,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。

“二爺才剛回府,喝了些酒,遇見了大夫人,就......就......”玲瓏有些說不下去了。

慕氏差點兒沒昏過去,直問:“得逞了沒有?”

“......沒有。”玲瓏有些說不出口:“但也挨著拉拉扯扯了好一陣兒,聽說大夫人衣衫都亂得不成樣子,發簪也掉了,更要命的是,”

她看著慕氏,咽了咽口水,說道:“二爺是帶著客人來的,從元那五街都有人來,還有浮寧街的人。”

完了。慕氏險些沒能坐住,她腦袋裏就只有一個念頭。

傍晚時分,室落金黃。

湯寶兒被乳母從床上抱了起來,給她擦臉梳頭好一通收拾。

“今晚上去堂屋裏吃飯。”乳母這樣說著:“寶姑娘可別亂說話,知道嗎?”

湯寶兒歪著腦袋看她:“為什麽?”

等去了堂屋,寶兒才知道為什麽。

堂屋裏的氛圍說不上好,有些僵硬,有些凝滯。

湯寶兒看見自個兒父母親的臉色不太好,看見二伯、二伯母的臉色更難看。

看見了臉色白得不成樣子、眼睛紅得不成樣子的大伯母。

湯寶兒被乳母遞給了慕氏,她靠在慕氏懷裏,眼珠慢慢的轉著,打量著屋子裏的每一個人。

“老太太來了。”有人說。

眾人起身來,皆斂眉垂眸,眼觀鼻鼻觀心,端得一副恭敬的模樣。

偏湯寶兒高高仰著腦袋,一臉笑意。

一位老太太被婆子丫鬟簇擁著走了進來。她穿著一件松綠色的毛絨襖子,襟前掛著一串佛珠,齊眉圍著一圈褐青的毛絨攢珠勒子,通身氣派,富貴至極。

“都坐吧。”湯老太太走向主位坐了下來。她生了一雙淩厲的丹鳳眼,不茍言笑,正襟危坐。

待眾人落座後,湯老太太才不緊不慢道:“今兒讓你們來,是想著老大媳婦兒也回來了,所以一起團聚團聚。”

她看向姜氏:“老大媳婦兒,一切可還習慣?”

姜氏起身回話:“稟老太太,府裏都好。”

眾人一顆心提得高高的,生怕老太太發怒叱人。

湯老太太可不是個好相與的,她為人嚴謹,待人嚴厲,稍有不慎便要發作,府上的小輩們都怕她得緊,別說撒嬌,就是說話也得硬著頭皮。

除了湯寶兒。

“老三。”湯老太太起身準備上桌,她看向慕氏,肅穆的眉眼柔了兩分:“讓寶丫頭挨著我坐。”

湯寶兒被慕氏放在地上,她小跑著跑到湯老太太跟前兒:“祖母祖母,我今天去吃了泥鰍掛面呢,和大哥哥一起的。”

眾人當即色變。

“是嗎?”湯老太太將她抱起,放在旁邊的凳子上,神色尋常:“你這貪嘴的皮猴兒,日日就想著吃。”

湯寶兒笑瞇瞇地挨了過去,軟聲撒嬌:“不僅日日想著吃,還日日想著祖母呢。”

這一頓飯吃得膽戰心驚,眾人心思各異,桌上除了湯寶兒,恐怕沒人吃飽。

待吃完飯,湯老太太率先起身來,她環視一圈,平靜道:“都回去歇著吧,少在t外邊兒晃蕩。”

此話一出,桌上有幾人的臉色頓變,至於心裏想的是什麽,便無從得知了。

幾個大人挨在一起說話,湯寶兒聽不懂,也不想去聽。她在屋子裏蹦蹦跳跳,最後拉著二房的湯植瑜去院子裏了。

“二姐姐,我們去蕩秋千吧!”湯寶兒帶著湯植瑜去了秋千前。

她指了指秋千:“二姐姐,你先蕩,我在後面幫你推,然後你蕩完,我就上去,你在後面推好不好?”

湯植瑜是二房的庶出姑娘,只比湯寶兒大一歲,聞言她搖搖頭:“你先上去吧,我在後面推。”

“她?”湯植姝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,她雙手抱臂,將湯寶兒打量片刻,嗤笑一聲:“她胖成那個樣子,你能不能推得動還是一回事兒呢。”

湯寶兒呆住,她看向湯植姝:“大姐姐也想玩嗎?”

湯植姝翻了個白眼,什麽也沒說,扭頭就走了。

“四妹妹。”湯植瑜看向寶兒,遲疑道:“你別難過,大姐姐從來就這樣。”

湯寶兒哼了一聲:“我才不難過。”

“你們要蕩秋千嗎?”姜氏牽著連夷走了過來,她眉眼帶笑,臉色比方才紅潤了一些。

見她過來,二房的湯植瑜退了兩步,轉身離開了。

湯寶兒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,為什麽大伯母和大哥哥過來,二姐姐要走呢?那她跟誰玩秋千呢?

“寶兒要玩秋千嗎?”姜氏柔聲問道:“這樣吧,你和連夷一起坐上去,我在後面推你們玩好不好?”

湯寶兒眼睛一亮,她還沒試過兩個人一起坐上去呢!她忙不疊點頭,神色期待。

二人先後被抱上了秋千,湯寶兒怕摔下去,她緊緊抱著秋千的繩索,有些害怕。

倏忽,面前伸來一只手,孱弱白凈。

寶兒一楞,她轉頭看去,看見連夷沈靜的面容。

她想了想,如果不牽大哥哥的手,大哥哥應該會傷心吧。於是她伸出手,牽住了連夷。

二人一起蕩著秋千,院子裏回蕩著寶兒開心的笑聲,清脆又幹凈。

連夷不能出聲,可他面帶著笑意,想來也是十分享受這一場玩樂。

春日尚寒,蕩了一會兒秋千後,二人便下了地。

姜氏蹲在二人面前,她擡起二人交握的手,另一只手覆了上去。她掩住眼底的淒苦之色,看向湯寶兒,語氣溫溫柔柔:“寶兒,一直牽著大哥哥的手好不好?”

湯寶兒眨眨眼,點點頭,脆生生道:“好呀。”

“拉鉤。”姜氏伸出小指:“既然答應了我,就不能反悔哦。”

寶兒一手和她拉鉤,一手牽著連夷,聞言只道:“才不會呢!誰反悔誰是小狗!”

夜裏。

連夷拉著錦被,看著繡著花的帳額,有些緊張。

姜氏將他摟入懷中,摸了摸他的發頂後,又摸了摸他清瘦非常的背脊。

“連夷。”她眼眶濕潤,看著他烏黑的眼睛,她落下淚來:“是娘對不起你......”

連夷抱緊了她,搖搖頭。娘能回來,就已經是老天爺開恩了,老天爺大概也不忍他們母子分離吧。

“睡吧。”姜氏輕輕摟著他,目光落在虛處,她楞楞地出神,嘴裏哼起了一首歌謠。

連夷依偎在她懷裏,溫柔的懷抱讓他沈迷,他嘴角微翹,聽著歌謠慢慢入睡。

不知睡了多久,外邊兒忽然響起一聲驚雷。連夷身子一抽,猛然醒來。

身邊的位置空空蕩蕩,連夷坐了起來,神色有些驚惶。

他急需要看到些什麽,於是他翻身下床,連鞋都來不及穿,直接朝外奔去。

連夷一把拉開門,寒氣迎面撲來,春雨嘩啦啦的下著,伴隨著轟轟的春雷。

他只身著雪白中衣,凍得身子直哆嗦。可連夷管不了這些,他朝姜氏的屋子飛奔而去,眼瞧著姜氏的屋子裏亮著燈,連夷心裏狂喜。

太好了!一切都不是夢,娘回來了......娘真的回來了。

他直直地奔向姜氏的屋子,他太高興了,不由自主地開了口:“娘!娘!”

連夷站在門口,他已經被雨淋濕了,瘦弱的背脊微微顫抖,卻挺得直直的。他小心翼翼擡手,敲了敲門,鼓起勇氣喚道:“娘。”

屋子裏沒有動靜,連夷想了想,輕輕推開門。

他想告訴姜氏,他很想她;還想告訴她,他看了很多很多書,寫了厚厚的一沓字。

他最想告訴姜氏,他能開口說話了。

連夷推開門,入目是一把安靜的凳子,以及,一雙懸空的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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